五蠹(七)

韓非子

Tony私藏的古文觀止

五蠹,就是五種蛀蟲,韓非子認為學者(儒者)、言談著(縱橫家)、帶劍者(俠客)、患御者(害怕戰爭當兵的人) 、商工之民是擾亂法治的五種人。 本篇是韓非重要的一篇文章,據《史記》記載,秦王讀到這篇文章時,慨嘆說:「寡人得見此人,與之遊,死不恨矣。」這篇文 章強調法治的重要性,以及時代的不同,治理的方式亦不同,反對儒家的崇古(法先王、講仁義),而強調重賞嚴刑的重要性。

(∼續前篇
故明主之國,無書簡(書籍簡冊)之文, 以法為教(韓非子這一見解,成為後來秦始皇焚書的 理論根據);無先王之語,以吏為師;無私劍之捍(悍; 指無游俠及刺客的強悍),以斬首(殺敵)為勇。 是以境內之民,其言談者必軌(遵循)於法, 動作者(有所行動者)歸之於功( 趨向於實際功效),為勇者盡之於軍。是故無事則國富,有事則兵強,此之謂王資(王者 的憑藉)。既畜(蓄)王資, 而承敵國之釁(ㄒ|ㄣˋ;過失、縫隙),超五帝, 侔(ㄇㄡˊ;獲得)三王者(三皇五帝 是古代的聖君),必此法也。

今則不然。士民(指儒者及俠客)縱恣於內, 言談者(指縱橫家)為勢於外。內外 稱惡(作惡),以待強敵,不亦殆 乎?(用這樣的方式來對付強大的敵人,不是很危險嗎?)

故群臣之言外事(外交事務)者, 非有分於從橫之黨(若不是縱橫之黨的一份子), 則有仇讎之忠,而借力於國也(就是心中有敵仇,而想借由國家的力量為己報仇。忠,衷也, 心意)。「從」者(主張合縱政策的人), 合眾弱以攻一強也;而「衡」者(主張連橫政策的人), 事一強以攻眾弱也;皆非所以持國也。

今人臣之言「衡」者, 皆曰:「不事大,則遇敵受禍矣。」事大未必有實(實效), 則舉圖而委(獻出地圖而把國家託付給大國), 效璽而請兵矣(獻出國家印信而請求強國出兵)。獻圖則地削, 效璽則名卑;地削則國弱,名卑則政亂矣。事大為衡(事奉大國以求連橫), 未見其利也,而亡地亂政矣。

人臣之言「從」者,皆言:「不救小而伐大,則失天下(不救助小國以伐大國,則失去 天下各國的信任);失天下則國危,國危而主卑。」 救小未必有實(實效),則起兵而敵大(與大國 為敵)矣。救小未必能存,敵大未必不有疏,有疏則為強國制矣。 出兵則軍敗,退守則城拔。救小為從,未見其利,而亡地敗軍矣。

是故事強,則以外權士官於內(主張連橫的人,借著強國為外援以抬高自己在 內政的影響);救小,則以內中求利於外(主張合縱的人,利用國家的資源, 在國外謀求利益)。國利未立,封土厚祿至矣;主上雖卑,人臣尊矣; 國地雖削,私家富矣。事成,則以權長重(政策成功,這些縱橫家就抬高自己的權勢); 事敗,則以富退處(政策失敗,這些縱橫家也能擁有財富退隱安居)。 人主之聽說於其臣,事未成,則爵祿(其臣的爵祿)已尊矣。 事敗而弗誅,則游說之士,孰不為繒繳(ㄗㄥ ㄐ|ㄠˇ; 帶線的箭。射出後可以回收。比喻縱橫家用有得無失的言談以獵取富貴)之說, 而徼倖(僥倖)其後?

故破國亡主以聽言談者之浮說,此其故何也?是人君不明乎公私之利, 不察當否之言,而誅罰不必(堅決)其 後也(失敗後沒有堅決的加以懲罰)。皆曰:「外事, 大可以王,小可以安(人們都說,外交事務,大可稱王天下, 小可保持安全)。」夫王者,能攻人者也,而安(安定), 則不可攻也;強者,能攻人者也,而治(強大),則不可攻也。 治強不可責於外,內政之有(安定與強大,不能向外用外交政策 尋求,只能從內政上取得)。 今不行法術(法治與統治之術)於內,而事智於外, 則不至於治強矣。(∼待續


韓非(約前275年-前221年),為中國先秦法家的代表人物, 為韓國貴族子弟,他綜合了申不害、商鞅等人的法家思想,發展成為完整的理論。 韓非多次上書韓王,卻不為所用,憤而著《孤憤》、《五蠹》等篇,十餘萬言。 其後,秦王嬴政讀到韓非的文章,大為讚賞,於是以戰爭為要脅,逼韓非出使秦國。 韓非至秦國後,卻受李斯忌妒,向秦王進讒,陷韓非入獄,最後在獄中服毒自盡。

韓非子一書所談論的核心主題是「主道」(君主的統治術),這套學說成為秦統一 天下之後兩千年來帝王專制統治所奉行的法則。韓非的政治主張未必全然適用於 現代社會。而從文學的角度來看,《韓非子》一書,是中國文學的瑰寶。兩千多年前, 韓非竟已能寫出如此犀利深刻的議論文,其文章修辭語言精練,句法富於變化, 極具邏輯及分析力,又善於運用大量的歷史、傳說、典故、寓言以強化論證的說服 力及生動性。據《史記》記載,秦王贏政(秦始皇)看到韓非的《孤憤》、《五蠹》 文章時,慨嘆說:「寡人得見此人,與之遊,死不恨矣!」